编者按:新年伊始,西安外事学院精心奉献的话剧《白鹿原》让古城的观众赞不绝口。我校文学院名誉院长、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在观看演出后,深层次、多角度地对该剧进行了评论,见解独到。
《白鹿原》精魂的新颖呈示
——评西安外事学院版话剧《白鹿原》
肖云儒
相对于省人艺原汁原味、忠于原著的精彩演出,由吴京安任艺术总监、赵思源导演、特邀多位专业演员和校内师生倾力打造的外事学院版《白鹿原》,以新颖的视角和构架取胜,使这部透析国人心灵与欲望裂变的精神史诗,得以穿越时代风云变幻,在现代观众的心头回响。许多观众都以 “出乎我的意料”来概括自己观后的第一印象,我接受媒体采访时,脱口而出的也是这句话。

这台话剧比较准确地抓住了原著精魂。那便是——以农耕文化、家族文化为主体的社会模式和道德传统,在进入近、现代以后,遭遇到政治风云和生命呐喊的剧烈冲击。传统社会陶养出来的最好的乡绅白嘉轩,最好的长工鹿三,最好的乡贤朱先生等整整一代人,在新一代白灵、黑娃、田小娥们的冲击下,开始由社会主体转化为一种夕阳般的“最后现象”——最后的好乡绅白嘉轩,最后的好长工鹿三,最后的好乡贤朱先生。以前在评论原著的文章中我曾经说过,这既是一段历史、一种人生的赞歌,又是一段历史、一种人生的挽歌。可以说,抓住了这个精魂是舞台剧成功的前提和基础。
为了解决长篇小说和话剧在容量上的矛盾,编导采用了时间和空间点式介入的新颖处理。一拉开大幕,我们看到的便是一本初版《白鹿原》大书,书页翻开,从中走出一位新一代的读者,也是讲述者,向观众开始讲述白鹿原上的故事。在这位讲述人的引领下,全剧情节渐次展开。讲述人或实或虚、或连绵或跳跃的讲述,加上几句简洁的点评,引领出一段段主干剧情。这种时空自由的点式介入,便于根据舞台艺术的特殊需求,从原小说宏大的结构和纷繁的故事中,提炼出重点、亮点加以展现。重点场次在舞台上细腻的铺陈,衔接场次和背景故事则由讲述人一笔带过,二者在交错中结合,道尽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历史沧桑。后来朱先生在弥留前对世事人生的几段评述和感喟,更让我们感受到了历史沧桑中丝丝缕缕的禅意。
学院版《白鹿原》还对原小说进行了一些探索性的调整,譬如将鹿三杀媳改为他在举起梭镖时几次下不了手,这时田小娥夺过梭镖刺入了自已的胸膛。当鹿三告诉白嘉轩田小娥是自尽时,白嘉轩沉思良久,在回忆中自言自语:“她也说不怪黑娃,是她要跟他,不怪白孝文,是她勾引他。”——这个叛逆的女性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,触动了白嘉轩内心的某种愧疚,沉思中也许有了某种宽容?这是符合人物性格逻辑的改动,既表现了田小娥在撕裂与痛苦中寻找不到出路而决绝赴死,又保全了鹿三一贯的良善。也让白嘉轩和田小娥那种水火不容、剑拔弩张的文化对峙,有了包容和理解的可能性。这是宗法文化松动的征兆,也是人性呐喊的强音。

演员的台词尝试着将普通话和陕西话混搭运用,这种混搭不是随意的,有编导着意的设计。那就是以普通话为基础,承载大段的台词、尤其是叙述性的对话。而方言则用来表观人物地域性格的亮点和个人情绪的极点。关键时候,“撂”上几句方言是那么给力、来劲、传神。剧场效果的出彩证明了这种设计的成功。
舞台设计简约到只有一个硕大的土塬,塬上有许多通道,辐射着戏剧场景不同的空间,旋转过去又成了田小娥的窑洞,加上窗牗、路灯又是城镇。一景多变一景多用,显示出舞台设计的智慧。“土源”既是一个境象,戏剧故事发生的环境,又是一个喻象。千百年的风云变幻和生命轮回都在其上演变,沉默而苍莽的大地,苦难而温馨的家园,凝重而强韧的精神,无不寄寓在“土源”这个象征性的载体中,是何等简洁而幽深,具有巨大的审美再创造空间。
一个学院版的话剧能邀请到吴京安等著名演员加盟,为整台话剧加分良多。吴京安(白嘉轩)的表演感觉到位,收放自如,在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两重境界中圆融无碍地转换,正像有些专家说的,“看到了焦晃的影子”。赵思源(田小娥)、邓立鹏(鹿子霖)、李宝安(鹿三)、路国琪(朱先生)、王雅迪(鹿兆鹏)袁航(黑娃)、陈阳(白孝文)等校内外教师的表演,在准确再现角色的基础上各有特色。特别可喜的是高妍、孙鑫、尹品鑫等影视学院的在读学生全程参与演出,尽管稚嫩,但我知道这足在艺术教育实践中,师生共同探索一条结合经典剧目排演,全面带动学生历史文化、艺术审美、戏剧技巧教育的新路子。几年来影视学院年年推出汇报演出,他们独立排演的曹禺经典剧目《雷雨》留给我很深的印象。五四以来,话剧的沃土主要在知识界,尤其在大学校园里。在这块沃土中辛勤耕耘的师生,人生和艺术都必有收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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